父亲节：77年高考，我父亲是第二名

　　最近我爸一直学英语流利说，还每天在朋友圈打卡。(请注意我不是给某流利说打广告)

　　我把这种学习命名为”消费型学习“。

　　消费型学习，就是为了让自己有成长感的学习;与之对应的叫”投资型学习“，是为了解决别人问题来赚钱的学习。

　　他72岁了，学个英语绝对没可能去靠这个解决别人的问题去赚钱，尽管他现在还在工作，毕竟是第一代”地铁工程师“，现在作为专家到各个城市去咨询地铁项目。

　　而且，说句实话，我妈听他每天对着”流利说“练口语打卡，都说他口语怎么听怎么不对，一股浓浓的”Chinglish“风味。

　　但是，他就是”爱好“学习啊。

　　学习也许对他来说，就跟我玩游戏一样，是一种爱好吧。

　　我就觉得很奇怪，会有一个人竟然喜欢学习。我妈说：

　　”你爸可是当年高考第二名，而且是全国的。“

　　而且是刚刚恢复高考的，

　　全国第二名。

　　我在网上查了一圈，也没查到高考全国排名，我估计第二名应该不会差，但是未必是全国的，至少是北京市的吧。

　　1977年，邓公大笔一挥，说把印毛选的纸都拿来印高考卷子，马上恢复高考，于是1977年的冬天，成为了改开的第一次高考。

　　我爸选了理工科。

　　1997年邓公去世，我爸很是悲伤。这是发自内心的悲伤，因为邓公让我的家庭又上岸了。

　　看看我自己，现在混成这个样子，当个职业规划师。别提什么光宗耀祖了。

　　再看看我女儿，我上小学时数学没下过100分，因为数学只有100分。但我女儿总能在不起眼的题目上错那么两道。我很发愁她遇到初中高中的那些极为抽象的数学题该如何面对。

　　一个家真是越过越抽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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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从小在班级里都是年龄最小。

　　因为我一年级只上了一个月，就直接上了二年级。

　　我爸想尽了各种办法：因为我三姨妈当年是湖北一个小学的老师，所以我的学籍就在湖北写了一年，这样我学籍上就没问题，但实际上我跳级，少上一年学。

　　所以我上学时一直都是全班最小。

　　据说，班里年龄小的孩子往往学习会好。因为他体育不行，所以只能通过拼聪明来在班里获胜。我在小学后三年就一直是学习第一名。

　　我爸为啥拼死拼活都要让我少上一年学呢?

　　因为我爷爷当年让我爸晚上一年学，他觉得晚上学的孩子会比较成熟懂事。

　　正是这晚上的一年学，我爸1966年上了高三，毕业恰好遇到了wenge。大学不让考了，上山下乡。

　　10年以后的1977年才重新考大学，那时他已经30岁了。

　　如果他不晚上一年学，1966年他应该已经上大学了，即便遇到了wenge，结束后也是大学毕业，还可以考研。现在看回去，这是另一个平行宇宙的故事。

　　他内心有这样一个未完成事件，他怕我的未来也会因为种种原因而错过什么，于是矫枉过正一下。

　　我就早上了一年学。早赚了一年钱。

　　家庭就是这样的轮回。我有个担心，我的女儿会不会也因为种种原因，多上一年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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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1995年，我考大学，当时选专业，那时看《倚天屠龙记》，张无忌向胡青牛学医，那段经历很神奇，我也想学中医。我爸就约了他的高中同学，是老中医，我在学校请了半天假，特地去他的医院待了半天，穿上白大褂，戴上白帽子，体验了一下中医的问诊。这更像个职业访谈。

　　之后我觉得赚钱最重要，想学通信，他又电话了一个转行去通信行业的同事咨询了更具体的专业。这更像个高考报志愿咨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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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2014年，我爸重病，第一次手术很不成功，那个医院的主任医生希望切除某个器官，预后极为不祥。

　　我们全家都很绝望。那天我们在专家特需门诊门口等，我爸就拿出手机，一直在刷那个2048的游戏，我能感觉他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。我们以为，人生在那个时间节点要转向下坡路。

　　之后出现转机，我们换了几家医院看，那天我爸在家养着，我自己跑到北大医院挂号，我带着CT片子，那个医生把片子夹到荧光台前，不用10秒钟说出5句话。第一句是新的确诊，跟上个医院不一样;第二句是手术方案，不用全切器官;第三句是预后，5年存活率50%;第四句是讲自己医院的经验;第五句是准备预约住院。

　　然后就有了希望。我爸第二次手术，之后6次化疗，我那半年就一直住在父母家里。尽管我还是该干嘛干嘛，但存在本身还是有些价值。

　　2019年6月，恰好5年过去，现在看已经无碍，属于5年存活的案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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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自己也做了10年爸爸。

　　自打我女儿上学，我每天早上都送她。

　　我把她的书包背上，她那个书包特别沉，每次要背的时候我都发抖。

　　然后跟她等电梯，如果电梯已经下去，为了算时间，我们就会走楼梯。走到第一层看到电梯还没下来，我们还要庆贺一下。

　　然后牵她的手，连走带跑，往学校赶。

　　我们会选择不同的路线去学校，为了图新鲜。会在这10分钟的路上讲个故事，或者她讲个她的故事。

　　有时候我们握着手，会互相有节奏的捏一下，捏两下。

　　有时候她去期末考试，很紧张，我在这10分钟的路上就会用心理治疗的方法跟她聊天，我会跟她说：”想象一下你的那个紧张，它是个小怪物，长什么样呀?“

　　”红色的长刺的，圆圆的，眼睛瞪出来的“

　　”试着把那个小怪物抓到手里，然后远远的扔出去。“

　　她就真的试着扔出去。

　　没准会缓解她的紧张。

　　上个月，送到学校前，我问她一个问题：

　　”你知道我这一天什么时间感到最幸福吗?“

　　她说：”还不是你打游戏的时候?“

　　我说：”那最多算是享乐，幸福不是享乐。我最幸福的时候就是这10分钟握着你的手送你上学。“

　　她撇撇嘴，心说你少装。

　　我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有点装的意思，大早上起来，还要背那么重的书包，哪来什么幸福感?

　　但是说出这话之后，我发现这话竟然成真的了。以后我再陪她上学，就突然觉得这感觉是幸福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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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以上，就是在父亲节，我想到的我们家的父亲们的轶事。

　　我并不想说这里有多少爱，多少感动。

　　无非一部分是动物本能，一部分是社会文化的建构。

　　父亲，仅仅是一个角色。

　　让这个角色变得闪闪发光的，是一种连接关系。

　　是连接让父亲的角色凸显，并有了感情。

　　祝愿天下的父亲和孩子们都能建立连接关系。

　　连接本身就是意义。

　　原创： 马华兴 来源公众号：治愈马